胡　 晔

 

那是七十年代，我一岁时姑才出生。妈经常叮嘱我：要带好姑。

侄女带姑，我冤不？

说到姑，就得提我乡下的奶奶。奶奶那时不知如何计划生育，只好快乐伴着痛不停地生娃，一鼓作气生下了八个男娃，有了姑后，她因断经了才终于结束“造人”工程。有儿有女，奶奶便盼福寿双全，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，如何解决温饱时刻考验着她的智慧。

我爸为给家里省下一份饭，自告奋勇入伍当兵，之后提干转业在城里当上了国家干部。

我爸妈要上班，奶奶便带着姑来我家帮着料理家务。

我家的电灯让幼小的姑莫名向往。姑叫“电灯”为“拉灯”——一拉就亮的灯。

我经常故意显摆地在姑面前开关电灯。哇，亮了！哇，熄了！逗得姑也特想操作，但我就不让她碰电灯开关。

一天，我从幼儿园回来，一进门就听见姑问我奶奶：“我家为嘛没‘拉灯’？”

猜姑肯定偷偷玩过电灯了，我气得在地上打滚，鼻涕口水一大把。姑先是怯怯地藏在她妈身后偷瞟我，后来竟也仰天大哭，势头绝不亚于我。我和姑非常投入地哭着，声势浩大、此起彼伏。奶奶一边安抚我，一边向闺女许愿：“别哭别哭！拉灯会有的，会有的。”

唉！奶奶家连吃都不够，哪有钱装电灯啊？“楼上楼下，电灯电话”，于奶奶一家，遥远得像一个童话。

姑一天天长大。18岁就嫁了人，一心要生男娃的她直到第三胎才终于生了个“带把的”，这时她才25岁。

而我呢，18岁时仍在校园学习，25岁结婚，28岁才有了个独生女。

我和丈夫都是工薪阶层，在姑眼里就是有钱人咯！因为工作太忙，经奶奶“引荐”，瘦削的姑便成了我家“保姆”，她顺便也带来了她两岁的儿子——我的弟弟。弟弟小大人似的叫我“姐”，我几个月大的女儿如对他无礼，他就会大叫“我是舅舅！”竭力显示他长辈的威风。

姑在自己家只是用电作照明，做饭、烧水多用柴火，偶或用煤。洗衣更是原始，纯手工操作，用棒槌打敲，连洗衣粉也省了。面对我家全盘电气化，她不敢乱碰电器，宝贝儿子要摸，她更是尖叫：“好贵，别摸！”在我家，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随手关灯。

……

时过境迁，几年过去，现如今，姑竟然在乡里城里都有了房子。

我打算给姑送一套电器，姑知道后说：“千万别送，我都买全了！”

进到姑的门，想不到齐全的电器差点闪了我的眼。

略微发福的姑一一介绍：“喏，我家洗衣机。瞧，彩电。对了，还有电饭锅、电磁炉、电水壶……”

我打趣：“这多电器，你不心疼电费？”

姑笑呵呵地回复我：“你别拿老眼光看我啦！现在我们村经过农改，家家户户都是满屋子电器，早就不烧煤了！不就是要交点电费吗？”末了，姑还不忘狡黠地补上一句：“我可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，为了‘拉灯’和你吵架咯！”

（作者单位：国网武冈市供电公司）